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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07
胡同故事 | 胡同里的痕迹


2011年,东城区委托北京市规划院编制东四南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规划,我作为课题组的成员,第一次走进史家胡同。在迷恋古朴典雅的院落、清静安然的环境的同时,我也目睹着人们在没有私密空间的大杂院中的逼仄生活。作为一名专业研究老城保护的规划师,我觉得我应该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为胡同里的居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当我开始走近他们,想凭自身能力去改善胡同生活环境的时候,我发现事情远不如我想象的那样简单。阻碍工作顺利开展的,不仅仅是随处可见的私搭乱建,还有那些根深蒂固的邻里矛盾。学会跟居民朋友打交道,成了我作为胡同责任规划师的第一步。
记得在演乐胡同改造一个院子的时候,有一位大爷的院子里有一块违章建筑,当时我和来自中央美术学院侯晓蕾老师设计团队的设计师们打算把这个违章建筑给拆了,但大爷不同意。但是我们并没有放弃,而是没事的时候就轮番地去找大爷聊天,在这一来二往中,最终,大爷被我们说动了,违章顺利拆除了。拆除后,我们想着大爷喜欢下棋,就给他在院子里设计了一个棋桌。又考虑到他腿脚不便,就在他的房前设计了无障碍通道,还给他院门口建了一个小花池。看到大爷脸上满意的笑容,我们觉得特别知足,也为我们未来的工作打开了一扇光明之窗。
其实在胡同的修缮中,我们不只是去修缮一些胡同的“硬件”,我们也在一些“软件“上下了功夫,那就是用口述史挖掘胡同记忆,留住人们的“乡愁”。我们征集志愿者,深入到街巷胡同里挨家采访老居民,将他们的口述整理出来。后来,史家胡同博物馆成立了老照片工作坊,我们又不断地发动居民将自己家里的老照片拿出来扫描打印办展览。我们还同街道一起发动居民单位成立了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邀请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规划师、设计师加入进来,胡同保护的民间力量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几年前我们在史家胡同博物馆举办过一次名为“京城回眸”的展览,展出了几十张市规划院老摄影师在20世纪50年代拍摄的东四南北大街立面照片。照片中记录了许多现如今已经不能得见的旧时店铺,像人工转接电话的“电话局”、当铺转公私合营的“信托商店”、民间自发形成的消防组织“水会”等等。其中,一张“春风理发馆”的照片引起了大家的讨论,许多居民回忆这里曾经是附近有名的高级理发馆,在20世纪90年代改为四联美发,2000年后为房地产项目被拆除而消失。当别处理发只要一两毛的时候,这里就得要六毛钱,但因为师傅手艺好、能烫发,顾客还是络绎不绝。有的居民看到照片后,马上回家找来了自己改革开放后在春风理发馆第一次烫头的老照片,有的阿姨回忆起自己年轻时排队请这里的帅哥理发师剪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北京人艺老艺术家蓝荫海老先生回忆,他年轻时为在话剧“风雪夜归人”中扮演一位大少爷而特意到春风理发馆理发,他原本给自己设计了个中分头,但理发师傅告诉他,中分头在影视作品里是汉奸特务的专属,帮他改成了偏分头,从而塑造了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一张毫不起眼的老照片像一条线索,勾起越来越多人们心底对于时代和生活的记忆,这些记忆交织成网,描画着当时城市生动的样貌,将人们心底对家园共同的情感重新相互连接。
随着城市的发展变迁,许多这样曾经熟悉的场景正在人们的生活中不断消失。照片只能记录下它们单薄的侧影,而我们更想留住的是它真实的原貌。在我投身历史街区保护工作的十余年里,北京老城和胡同的保护越来越成为人们的普遍共识,保留住老建筑所蕴含的历史信息并赋予老城胡同新的时代价值,成为人们共同努力的方向。走在东四周边的胡同里,我们仿佛进入了一座展示传统修缮工艺的博物馆,有地道的磨砖对缝,有用老砖重砌的新墙,有老灰砖打磨翻新的旧墙,有遵循可识别原则局部摘砌的墙体,有遵循最小干预原则仅作简单粉刷的墙面,更不用说一分一寸精心清洗修复或挑选重配的戗檐砖雕——短短几百米的胡同中,我们就能看到规划师、设计师与工匠为保留街区历史痕迹与神韵而做出的充满科学精神的探索,展示着当代人面对历史的尊重与谦虚。而在胡同里,规划师、设计师、艺术家与居民共同修缮大杂院、营造胡同微花园、编写口述史、制定社区公约,让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亲手营造共同珍视的家园。在保护着先人所留下历史痕迹的同时,我们也在古老的胡同中用心雕刻下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与古人的创作融为一体,勾勒出老城胡同越发丰富厚重而又充满活力的时代样貌。
在老城的胡同里工作越久,我越能发现和读懂更多的痕迹。我期待,当我们的下一代走在我们曾经走过的胡同里,会在这些痕迹中读出真诚、热情与用心,这是跨越百年对家园的美好期许,始终如一。

栏目说明
本栏目摘于东城区政协文史委员会、东城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共同编著的《胡同故事》,仅作学习分享。
“传承胡同文化、讲好胡同故事、永远地留住乡愁,这是无数人的心愿,更是一代又一代人的信仰和追求。”(单霁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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