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央视春晚舞台上，张艺谋导演的作品《秧bot》无疑是全国人民讨论的焦点之一。这场机器人舞蹈秀是春晚历史上首次大规模运用智能机器人进行表演，场面和规模无疑是前所未有的。
舞台上，100台智能机器人组成的舞蹈方阵，通过精准的程序控制，完美展现了我国在机器人技术领域的重大突破，也预示着中国人工智能时代艺术表演的无限可能。
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和文物中，也曾出现过能歌善舞的「机器人」。比如，约3000年前，「机器人演员」曾为周穆王献舞；约1300年前，「机器人」曾为唐朝皇后整理梳妆台……
▲ 当代画家创作的连环画《周穆王时的第四代机器人》节选。供图／卢延光
中国古代的「机器人」到底有多强悍？它们又为何没能走到今天？唐朝「极客」马待封
开元九年（721），名臣张说二度拜相，劝意气风发的唐玄宗去泰山封禅，以彰显文治武功。玄宗虽然一推再推，但内心蠢蠢欲动。宫里人早就揣得上意，着手准备一应封禅所用之物。皇帝出行，豪车必不可少，朝廷开始张榜招聘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打造指南车、记里鼓车等法驾必备车型。东海（今属江苏连云港）的民间发明家马待封伺机而动，马不停蹄赶到长安城应征，一口气造好了指南车、记里鼓车。
▲ 车轮始终与齿轮同时转动，齿轮之间的传动形成了一套减速系统，最后一个齿轮在车行一里时正好转动一周，引动小木人击鼓一次。绘图／壹贰叁
但它采用的却不是指南针那样的磁性定位，而是精妙的机械原理。车内设齿轮传动和自动离合系统，不论车轮转到哪个方向，车上有一个小木人，手始终指向南方。这种原理看似比较复杂，却比指南针的发明早许多。据西晋崔豹所著《古今注》及《志林》等文献的说法，黄帝与蚩尤作战时，蚩尤作大雾，黄帝乃造指南车为士兵领路。
▲ 指南车的原理与记里鼓车相似，也是通过齿轮系统，保证车上的小木人始终指向南方。供图／聂鸣／FOTOE
记里鼓车也是车如其名，车行一里，车上的木人就敲一下鼓。其减速齿轮原理，与今天汽车上的里程表相似，可以说是计程车的半个祖先。中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将其誉为「所有的钟表报时系统机构的一个前辈」。这种能够计算道路里程的车，最迟在西汉刘歆的《西京杂记》中已有记载。这两件自动化的「神器」，尽管东汉的张衡、三国的马钧、南北朝的祖冲之等名家都曾复制，但其内部结构和原理却一直失传，到唐代已成绝学。马待封仅仅凭借零星的文献记载，就完成了「白手起家」式的重造，足见他在机械工程方面的过人天赋。
▲ 指南车和记里鼓车是一组姐妹车，大约在汉代到宋代作为天子出行时的仪仗车，而且时常排在相同位置，装饰华丽。供图／聂鸣／FOTOE
马待封，人如其名，求官心切。他心心念念的是「马上封侯」，凭一双巧手加官进爵。为此，他四处走动，做足了功夫。还没等玄宗御览自己的杰作，他又给皇后王氏做了一个「自动化梳妆台」。这个精巧的梳妆台，中间立着一枚铜镜，台下两层，都有门户。王皇后洗完头发对着铜镜梳头，只要一按开关，台下的小门自动开启，出来一个木制的宫女，手捧着毛巾、梳子，皇后取下后，木头宫女就退回。除此之外，面脂妆粉各种护肤品和眉黛髻花各种美容用品一应俱全，都由木头宫女反复送出，即取即回。皇后化完妆后，木头宫女把东西都拿走，门重新关上。如此高级的自动化梳妆台，即便是现在的高科技产品也难以媲美。出人意料的是，马待封非但没捞到一官半职，反而落魄街头，只能领生活费糊口。究其原因，是他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自动梳妆台虽然深得王皇后的欢心，可惜王皇后在泰山封禅前一年就因「符厌事件」被废。皇后无子，她的哥哥十分担忧，请来了和尚做法。和尚在霹雳木上刻天地文与玄宗名讳，保证皇后将产子，并且预言她将得到不亚于武则天的权势。事情被揭发后，玄宗一怒之下将皇后废为庶人。马待封站错队伍，自然前途渺茫。遭受挫败的马待封一气之下金盆洗手，去西河（今山西汾阳）山中隐居了数载。不过，他并没有彻底死心，暗地里还藏着一个大招。开元末年，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唐玄宗开始沉溺享乐，宠信李林甫和杨贵妃。马待封嗅到了机会，重新出山，与山西霍县知县李劲合作，开发了一款复合材料的「酒山」。这是一种自动化的「劝酒机器人」，主体部分是一个直径四尺五寸的大木盘，盘下有一大龟负重，机关都设在大龟身体里。
▲ 马待封发明的「酒山」想象图，大龟体内是机关，托盘上的小山里注满了酒，从山腰探出的龙头自动往杯里倒酒。取放酒杯都会触发机关，如果有人喝慢了，山顶小楼里的小木人就会出来催促，直到把人灌得醉生梦死。绘图／壹贰叁盘中立一座三尺高的山，龟、山都是空心的，外面覆了一层彩画的布。山里面装了三斗酒，绕山皆列酒池，酒池外又围了一圈矮山。池中立着铁做的荷花、荷叶，充当果盘的角色，上面摆满了水果、肉干等下酒小菜。山腰探出一条龙，开口往下方荷叶上的酒杯吐酒，杯受四合，龙吐酒八分而止。这时，喝酒的人要快速举杯饮下，否则山顶上的楼阁就会开门，一个衣着光鲜的「催酒使者」会拿着板子出来催促。酒喝完了，酒杯放回荷叶上，龙又开始吐酒，「催酒使者」这才完成使命，回到楼阁之中。如此循环往复，不得懈怠，一直到酒宴结束。山的四面都有龙吐酒，就算你偷奸耍滑、故意把酒晃落到酒池里也没辙，因为酒池里有孔与山相连，不把整个酒山、酒池里的酒喝完，这机器是不会停的，而且一滴都不浪费。酒山可以说是史上最穷奢极欲的机器人，在机械设计上已经是登峰造极了。然而，时运不济的马待封，仍旧没有得到唐玄宗的青睐。一方面，是因为隋唐时期的自动化技术和机关工艺达到了极盛，皇宫里、官场上能人辈出，类似的「劝酒机器人」层出不穷。唐代张鷟（zhuó）的《朝野佥载》讲了一个故事：洛州（今河南洛阳）人殷文亮当县令时，特别贪杯，自己也比较手巧，就用木头刻了一男一女，都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跟真人一样。这对金童玉女完全秉承造物主的意志，每当殷县令开派对，它们一个把盏行觞，一个唱歌助兴。如果客人喝慢了，金童便不接杯，玉女吹箫不止，一唱一和，直让你醉生梦死。唐玄宗身居帝位，见多识广，马待封的酒山对他来说真有可能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唐玄宗李隆基很可能对娱乐型机器人持有一种警惕态度，李家在这方面有家教。▲ 山东莱西市博物馆珍藏的一件西汉大木偶，距今2000多年，身高193厘米，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年代最早、个头最大的木偶实物，非常珍贵。它的各个关节都能运转，可以做出立、坐、跪等各种动作，可能是西汉木偶戏的道具。供图／柳香奎《贞观政要》是历代皇帝学习施政的必修教材，李隆基作为唐太宗李世民的曾孙，对这段往事自然不会陌生。此外，隋炀帝亡国的殷鉴不远，这位亡国之君对机器人就情有独钟。《资治通鉴》记载，隋炀帝曾命学士杜宝编《水饰图经》，收集古代七十二个关于水的故事，还让朝散大夫黄衮用小型木偶机器人把这些故事「3D化、动态化」，供他观赏取乐。隋炀帝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秘闻：宫里有一个秘书监柳抃（biàn），能说会道、巧言善辩，炀帝片刻不愿让他离开。可柳抃毕竟是一个大男人，炀帝晚上不能找他入宫陪聊。于是，炀帝命能工巧匠模仿柳抃的相貌做了一个木偶机器人，每逢月下饮酒，就把木偶柳抃放在身边，与它谈笑风生。
▲ 制图／每日AI画廊
虽然隋朝的覆灭不是由炀帝喜爱机器人所致，但在史家眼里，仍与玩物丧志脱不了干系。马待封天纵奇才，可惜生不逢时，也就难怪一辈子不受待见了。机器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马待封的手艺堪称出神入化。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比唐代还要早1600年前的周代，就有与真人无异的「机器人」了。这个机器人的故事，见于先秦著名典籍《列子·汤问》。
▲ 当代画家创作的连环画《周穆王时的第四代机器人》节选，讲述了西周时期的巧匠偃师向周穆王进献机器人的故事。供图／卢延光
公元前963年，周穆王在打败犬戎后，率领大批人马西巡昆仑，一直游到日落之处的弇（yān）山才兴尽而归。回国中途，遇到了一名叫偃师的工匠，要求献艺。穆王问他：「你有什么才艺要展示？」偃师回答：「小人造了一件好东西，请陛下观赏。」穆王说：「请你改天带过来，我们一起看。」第二天，偃师带了一个人一同前来拜见。穆王问他：「跟你一起来的是什么人？」偃师答道：「这是小人造的机关男人。」好奇心强的穆王一听，立马从王座上蹦到机关男优跟前，惊讶地注视着它。只见它爬跑跳走、抬头低头，和真人一模一样。更绝的是，揪一下它的脸，它就会跟着旋律唱歌；抬一下它的手，它就会跟着节拍跳舞。千变万化，惟意所适。无独有偶，以聪明机智著称的西汉开国功臣陈平，据说也曾使用歌舞机器人，为刘邦解除危局。公元前200年，韩王信投降匈奴，汉高祖刘邦率兵亲征，不料被匈奴困在了平城（今山西大同），七天不得食。危难之中，陈平自告奋勇，冒险求见匈奴冒顿单于的夫人阏氏，才得以解围。至于陈平用了什么妙计，司马迁在《史记》里卖了个关子：「高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有人说，陈平得知阏氏乃是出了名的妒妇，于是以汉朝多美女来挑拨阏氏的醋意，才迫使单于退兵。但两国交战，岂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改变决策？于是，唐代音乐家段安节在他的著作《乐府杂录》里给出了一种更绘声绘色的描述：陈平凭借过人之智，制造了惟妙惟肖的机关女人，放在城墙上跳舞，故意让阏氏看到。阏氏以为是真人，生怕单于攻下平城后将它纳为小妾，自己失宠，于是连夜在单于枕边吹风，平城之围遂得解。大致与段安节同时的文学家谢观，也做了一首《汉以木女解平城围赋》，将这一故事娓娓道来。与马待封的自动化梳妆台、劝酒机器人相比，偃师、陈平的机器人更加云山雾罩，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很多读者恐怕都会付之一笑，斥之为古人漫无边际的天方夜谭。问题是，古代文献中关于机器人的记载层出不穷，而且描述得煞有介事，与一般的传奇小说有很大的不同，让人相信它们至少确实存在着某种原型。那么，这些古代的机器人到底是真是假？
▲ 西汉灰陶加彩乐舞杂技俑，古代文献中频频出现的乐舞机器人，鲜有实物保存至今，但是通过这些陶俑，我们可以想象它们所从事的工作——樽前作剧，取悦主人。供图／syo
虽然偃师和陈平的人偶，很可能在自动化程度上有所夸大，但出土实物证明，至少在两千多年前，古人确实在人形机关构造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1978年，山东莱西的一块俗称「点将台」的高地，发现了两座西汉时期的木椁墓。墓中出土了一件「怪物」——一个身高1米93的大木偶，经过拼合后，全身关节可以活动，可立、可坐、可跪。细看木偶的头部，发际线处凿有浅槽，槽内嵌木条，说明木偶原来嵌有头发。年代如此久远的木偶实物十分罕见，而且这具木偶与真人等高，可能并非一般戏具，而极有可能接近偃师和陈平所造之「机器人」。而且，汉末魏晋南北朝是古代机器人的井喷时期，据历史学家朱大渭统计，这段时期内各类机械木人的记载达到了91例，它们不仅能行走跪拜，还能唱歌跳舞、磨面舂米、焚香拜佛，甚至会抓老鼠。如果没有先秦两汉的技术铺垫，恐怕难以集中涌现如此众多无所不能的机器人。
▲ 西汉灰陶加彩乐舞杂技俑，演员们正在卖力地表演歌舞和高难度的杂技技巧，神情生动，趣味十足。
那么，文献中记载的能歌善舞的机器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据现在的一些学者考证，它们可能就是傀儡，也就是木偶。中国木偶戏源于汉，兴于唐，唐代开始有了「牵线木偶戏」，后来又有了「杖头木偶戏」、「手指木偶戏」等。传奇小说把木偶描绘得与真人无异，可能是文学性的夸大。就此而言，最著名的案例莫过于木牛流马——据很多当代学者的考证，传说中的木牛流马很可能就是独轮车，而小说演义中，木牛流马则是自动行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样的考证，不免让人沮丧。不过，古代的自动化机器人也并非完全是虚构。除了人工操纵的傀儡戏，古人已经能够纯熟地运用水力，使自动化机器人成为现实。
▲ 正在表演的是泉州傀儡戏。摄影／蔡丽婷
三国时期的魏明帝曹叡，是一个木偶戏的忠实粉丝。有一天，有人进献了百戏人偶，明帝在高兴之余却掩饰不住一丝遗憾：这些木偶全靠人力，「能设而不能动」。这时，他想起了闻名全国的发明大王马钧，便问他能不能让百戏动起来。马钧胸有成竹地说：「当然可以。」马钧用了一整块大木头，切成轮状，将男女木偶重新雕刻，暗中设下机关，用水力和齿轮传动。机关一开，木轮上的演员们吹拉弹唱、踢球舞剑、倒立杂技，好不热闹。成书于宋代的《太平御览》评价说：「马先生能使木人吹箫，比妙墨翟、般输，不劣古矣。」尽管古代的机器人已无法一一考证其虚实，但古人的机械工艺遥遥领先于西方，尤其是运用水力的自动化机械，比欧洲早了1000多年。工科生的地位
东汉末至魏晋南北朝，是古代机器人的井喷时期，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层出不穷，妙趣横生。比如：诸葛亮家的机器人厨师——三国时期，有人偷窥诸葛亮家的厨房，但见「数木人斫麦，运磨如飞……」——明·杨时伟《诸葛忠武书》自动拜佛的机器人和尚——十六国后赵的御史解飞「作木道人，恒以手摩佛心腹之间。又十余木道人，长二尺余，皆披袈裟绕佛行。当佛前辄揖礼佛。又以手撮香投炉中，与人无异。」——晋·陆《邺中记》兰陵王的机器人酒保——北齐兰陵王「有巧思，为舞胡子，王意欲所劝，胡子则捧盏以揖之，人莫知其所由也。」——唐·张《朝野佥载》
▲ 木牛流马。制图／萌面熊猫
据历史学家朱大渭统计，这段时期的各类机械木人共有91个之多。其类型非常多样，包括：歌舞木人10个 杂技表演木人4个
守门木人41个 割麦木人1个
提水木人1个 执节木人1个
劝酒木人1个 计时击鼓木人4个
舂米磨面木人1个 捕鼠木人4个
有关佛教木人18个 有关道教木人1个
据现代学者考证，古代文献中的一些所谓的机器人，可能是傀儡戏，也就是木偶戏。从秦始皇陵、汉阳陵等遗址出土的遗物来看，当时的俑偶制作已达到栩栩如生、活动裕如的境界，而起源于汉代的木偶戏，很可能就是源于当时的服侍木俑、歌舞俑等。到了唐代以后，木偶戏日益兴盛，发展出了提线木偶、杖头木偶、手指木偶等丰富的形式。
▲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铜镀金写字人钟（局部），摄影／柳叶氘
裴松之注《三国志》援引《魏略》一书记载，发明大王马钧曾在朝堂上就上古的自动化技术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发生争执。高、秦二人认为古代没有指南车，文献里黄帝用指南车挫败蚩尤的雾攻只是传说，不可信。马钧反驳道：「古代有指南车，只是我们后人没仔细钻研罢了。」没想到高、秦二人拿马钧的名字开玩笑：「先生名钧，字德衡。钧是做陶的模具，衡是称重量的秤，可你说起话来信口开河，没个轻重！」马钧从小有口吃的毛病，自知争不过他们，干脆闭上嘴，回家捣鼓起机械零件。魏明帝得知消息，也乐于看热闹，便下诏要马钧把指南车做出来。说来也巧，马钧是马待封五百年前的祖先，这一家族似乎很有工科天赋。没过多久，马钧就利用差动齿轮的原理，把指南车打造完成，用事实打了高、秦二人的脸。
▲ 现代计程车的祖先—记里鼓车。摄影 / 余荣培
不过，马钧虽然巧手天下无双，在官场上却始终升不上去，官至给事中，也就是皇帝身边的小顾问。他的手艺名满天下，却仍然得不到同僚的尊重。京城有位名士裴先生，一向看不起马钧，有一天甚至上门挑衅，将马钧辩得无法应对。最后，一位长者前来打圆场：「裴先生的长处是善辩，马先生的长处是机巧，专业不同，争辩无益。」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古代的各种学科之间也存在一种「鄙视链」：舞文弄墨的文科生，看不起动手操作的工科生。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道德文章是学术正宗，而机械设计师、工程师之流一律斥为「奇技淫巧」。这样一种学科偏见，在古代社会根深蒂固地存在了两千多年。尤其是儒家，四书五经之一的《礼记》明确警告说：「百工咸理，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奇技淫巧的罪名，是荧惑人们（尤其是君主）的道德和心智，罪大恶极，因此《礼记》中还放了一句狠话：「作奇技奇器以疑众者，杀。」除了儒家，崇尚自然的道家也是工科的抵制者。《老子》下篇就说：「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这是一种「反智主义」，禁止人们发明创造，实际上是一种追求社会稳定的愚民政策。墨家子弟大多来自劳工、匠人，而墨子本人也是一名极负盛名的发明家。《墨子·鲁问》载：「公输子（即鲁班）削竹木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墨子是鲁班的死对头，巧的是墨子也打造过一架机器鸟。然而，这架耗费了他三年时间才做出的木鸢，却在墨家弟子万众瞩目的处女航中，飞了一天就掉下来了。弟子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拍老师的马屁说：「先生之巧，致能使木鸢飞。」墨子不愧是领导，马上接过弟子的台阶，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什么巧不巧的。我们墨家的宗旨是讲究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花三年力气整一个破木鸢有什么用？就算会飞也是拙。不如我随手做一个车轴上的销子，可以承载三十石货不费劲儿，事半功倍而且经久耐用——这才是巧。」
▲ 2017年6月3日，深圳第21届深港澳国际车展的开幕式上，一群机器人为观众表演了舞蹈。现代机器人的一项重要功能仍是歌舞娱乐，这一点与古代机器人一脉相承。供图／WM／东方IC
墨家倡导的科技，乃是「为天下利」的「成器」，比如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构木为巢。反观中国古代的机器人，出镜率最多的是生活娱乐型机器人，很少用于「正途」。所以，墨家本有可能扭转时弊，发明一些实用性的自动化机器人。可惜，墨家未在诸子百家中占据主流地位，在秦汉以后几乎湮没无闻，影响力无法与儒家、道家抗衡，发展路径也就受到限制。在儒、道主流文化的影响下，中国古代科技往往重技术而轻科学，重实用而轻原理，工科生的社会地位总是低人一等。古代那些神乎其神的机器人，其中的具体工艺和原理，不能像天文、历法、食货一样列入正史记载，因此只能在笔记、小说中留下只言片语。
▲ 小小木板，可当大力。一开一合之间，尽显古代机关的玄妙。摄影 / 李飞
拿指南车、记里鼓车来说，它们在历史上就屡屡重造，又屡屡失传。而且从晋代起，指南车、记里鼓车就失去了实用价值，沦为皇帝出行时的仪仗车，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到了东晋义熙十三年（417），指南车已经再度失传，南朝宋高祖皇帝刘裕在进兵关中时，有幸缴获一辆。可惜，这辆指南车空有外壳，里面的机关尽失。刘裕为了过把瘾，只好让一个人藏在车身里面，进行人工导向。到了元代，由于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汉化程度较低，所以并没有照搬汉族统治者的礼仪，指南车、记里鼓车从此彻底绝迹。目前国内的博物馆与科技馆展示的指南车和记里鼓车，多是当代科技史学家王振铎先生复原的作品，但其与古代的原物相比，还原度到底有多大，恐怕就见仁见智了。可时过境迁，如今已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世界。理工科受到了现代社会主流文化的重视，与古代正好相反。如今，机器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取代人工，对人类的生活方式造成深刻的改变。人们的道德和心智却并没有堕落，这也许是先贤诸子们没有想到的吧。
图文参考：中华遗产 2017年10期
作者：喻翔
